文/张娜
《额尔古纳河右岸》是作家迟子建所著的一部长篇小说,讲述了东北少数民族鄂温克族人,在三百多年前因躲避战火,从贝加尔湖畔一路向东,跨过额尔古纳河,迁徙到了大兴安岭北麓深处的原始森林,靠狩猎、放养驯鹿为生。本书作者以清晨、正午、黄昏三大板块,叙述了额尔古纳河右岸鄂温克族人近百年的游牧生存现状及其百年沧桑。
细细品读,《额尔古纳河右岸》这本书仿佛渗透出一股浓浓的、混着树脂香味的森林气息,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纯天然原生态净土。鄂温克人生活的这片原始森林,在没有受到现代的侵染时,保持一种传统的民族风俗。他们靠驯鹿和狩猎为生,熊、野羊、野鹿等都是他们的猎物,狩猎前后要举行仪式,比如,打到黑熊,全乌力楞的人在共同分享美味的同时,要先学乌鸦叫上一阵,让黑熊知道不是人类在吃它,而是乌鸦。
明月下,山野间,涧溪旁,他们住的是用松木杆搭成的希楞柱;妇女临产时搭建的亚塔珠;包括驯鹿放养的方式,怎么锯鹿茸,挤鹿奶的技巧;婚礼的仪式时,围着篝火一起喝酒、一起跳舞,唱神歌;独特的风葬,风葬的棺木悬挂在四颗树之间;还有迁徙时留下的树号等等,都把鄂温克人游牧生活的场景展示给读者,在作者的笔端下勾勒出一副与世无争,淳朴悠闲的生活画面。当你抱着一颗虔诚的心在阅读时,你会因为在中国的一隅曾经生活过这样的一群人而心存敬畏。
在本书开头“清晨”中说,“我的故事说给谁听呢……那么就让雨和火来听我的故事吧。”其叙事的展开有一种自然状态的自我交流特征。作者以第一人称,鄂温克人最后一个酋长女人的口吻进行讲述,自觉地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与读者产生亲和力。讲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都在无形中进入一种奇妙幻境,使读者的情绪随着故事的情节推进而起伏跌宕。书中也大量描写了人与自然、人与动物和谐共处的感人画面。
上苍赋予了自然万物灵性,它们拥有了和人一样的生命尊严,甚至比人类更有感情。“清晨”中:“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90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这正是人类与自然平等友善的表现。
生活在额尔古纳河右岸森林里的驯鹿,绝对是能与人类平等对话的灵物。书中描写到,列娜因为病重,尼都萨满用灰色驯鹿的孩子交换了列娜的“乌麦”,这只灰色驯鹿自此失去了哺乳的能力,后来列娜意外死去,驯鹿才重新有了奶和活力;还有达西和他的老鹰在朝夕相处中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足以让老鹰愿意为主人失去生命;父亲林克的猎犬“伊兰”也是,当父亲去世时,“它似乎也很想跟着父亲走,不停地用爪子在林地上,使劲地刨来刨去,好像在为自己挖墓穴……”主人公的第一任丈夫拉吉达在寻找丢失的驯鹿时,被冻死在马背上,是马儿托着拉吉达回到了乌力楞。
信仰是净化灵魂的甘露,是战无不胜的力量。《额尔古纳河右岸》书中描写的鄂温克人,始终信奉的是萨满马鲁神,认为马鲁神可以庇佑族人,保护驯鹿繁衍壮大。每个部族中会诞生一个萨满巫神,在自然灾害面前,婚丧嫁娶时,都会由巫神穿上神衣、戴上神帽、唱神歌,或是为祈求平安幸福或是为祛除灾难而跳神,让活着的人们心灵上得到慰藉,死去的人们灵魂得到安息。
先是泥都萨满。泥都萨满死后,鲁尼的妻子妮浩做了萨满。在这期间,妮浩为救助别人跳神,而失去了自己的三个孩子。儿子果格力从树上坠落而死,耶尔尼斯涅被洪水冲走,女儿交库托坎被马蜂蜇死。女儿贝尔娜,看着兄弟姐妹一个个因母亲跳神而死,心中产生恐惧而出逃,直到母亲死后才回来。妮浩不惜牺牲自己孩子的性命换取别人的生命,这种善良的精神无私无畏,但有时又觉得是一种愚昧,是对自己的残忍。
即使自己承受巨大的痛苦也要拯救世人的精神,大概正是鄂温克人虔诚敬仰、信奉萨满的源泉和动力。当驯鹿遭遇瘟疫,烟头引起山火等等,人们都指望通过跳神来平息灾难,仿佛巫神可掌管生死大权。靠坚持这种信仰来战胜天灾人祸,与一切灾害抗衡。鄂温克人以顽强不屈的坚定信念,演绎着这个民族的繁华落幕。
《额尔古纳河右岸》“正午”中描写鄂温克族人的情感世界,像这片森林一样纯洁,敢爱敢恨,忠贞不渝,和睦共处。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森林,树间除了悬挂风葬的棺木外,还有一个是储藏物品的“靠老宝”。“靠老宝”是储藏生活用品的林中仓库,不管是哪个部族的鄂温克人在需要食物时,都可以自行拿取。主人公在遇到黑熊,躲避在“靠老宝”里时,靠这里仅存的食物维持生命。饥饿是她的媒人,“靠老宝”是她爱情的见证,此时与拉吉达相遇,给了她生的希望,并擦出爱情火花;鲁尼与妮浩的爱情——鲁尼在妮浩十几岁的时候便一眼相中,而同时姑姑家的孩子金得,也同时喜欢上了这个姑娘,而鲁尼用他睿智、敢作敢当的风格,提前把妮浩娶回家,像对待自己妹妹一样,直至她到适婚年龄;伊芙琳和坤德的恩恩怨怨,把个人情感与家庭矛盾展现得淋漓尽致,也是现实生活中的众生相。
本书的最后一部分“黄昏”,也象征鄂温克族人走向衰败是必然的。由于现代文明入侵,额尔古纳河右岸的自然生态遭到破坏,并不断恶化,人为引发山火,动物们失去了它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政府一次次催促鄂温克人搬迁,即使在激流乡给他们盖了宽敞明亮的房子,他们也不愿意去,表面上是由于驯鹿不习惯圈养而不吃饲料,实质上是人们内心对这片森林的留恋,这里是他们精神的栖息地,生活的港湾,有太多的念想,同时为森林环境遭到严重破坏而担忧惆怅。
《额尔古纳河右岸》这部小说中的故事带有魔幻色彩,令人着迷,堪比中国版的《百年孤独》。小说演绎了四代人的百年沧桑,达玛拉、鲁尼、达吉亚走了、柳莎和玛克辛姆都走了……就连鄂温克族人第一个大学生、画家依莲娜,带着才华走出森林,最终又满心疲惫地辞掉工作回到森林,因为自然生态的破坏,她再也无法回到那个记忆中无忧无虑的家园,最后在困惑中葬身河流。
《额尔古纳河右岸》这部书在2008年获得了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全书温情、娓娓道来,讲述了额尔古纳河右岸生态遭到破坏,鄂温克族人顽强坚守和文化变迁及其百年沧桑,表达了鄂温克人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坚持信仰、爱憎分明等,也表达了作者对人类所面临的生态困境的忧虑与不安,对宇宙生态平衡秩序和谐的祈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