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云儒)和伊朗两位翻译的见面,不是一般的见面,是那种“一鸣惊人”的见面。
起了一个中国名字的伊朗导游何飞先生,一见我就像老友重逢:“是肖先生吗?久仰久仰。阿拉上海人!”我着实吃了一惊,一个深眼窝高鼻梁的伊朗人,能如此自然地用“久仰”和中国人打招呼,中文底子水深得真可以了!他的确在上海有自己的房子,“你们还没从最后一站印度回西安,我已经此你们先回上海了!那里我有业务!”
接着,他身边有位漂亮的伊朗小姑凉眼睛笑着和我点点头,然后便大声喊:“哥们、姐们上车了,出发!”我又兀自一惊,如此字正腔圆,又如比现代时尚!倒底是波斯古国,文化深厚的去了。中国文人,小心呀!
这种中国古典戏曲亮相式的出场,让我对两位翻译有了浓厚的观察兴趣。篇辐有限,很难分配---男士年长,应该先说何飞;女士优待,应该多说点孟佳琪。只好分为上下两篇来写了,一曰漫像,一曰素描。
何飞不但中国话说得溜,在一些地方已经多少有点中国化了,甚至---用我们一些团友的话来说,有点江湖了,比如他会一种中西合壁式的幽默。有天车队夜行,他在头车带路、报路况,与尾车在车台一呼一应,把个夜行车队带领得顺顺当当,配合之默契,可谓珠联璧合。突然他在车台里一迭连声喊:“尾车!尾车!尾车!”各车的人以为出了什么事,都竖起耳朵、绷紧了神经。尾车答:“我在,我在!”“尾车尾车,我爱你---!”惹来一阵起哄!要声明的是,车尾司机绝对不是女性。他是怕司机瞌睡,有意耍个怪。
何飞把中国人当自己人,总想利用各种关系,让我们多看看,多走走。有天晚上他约几个人去他朋友家参加家庭派对,“了解一个伊朗人的家庭生活,吃顿地道的伊朗饭,用你们的话说,精美绝伦!”
不料刚进朋友家电梯,电梯关死了门却不动弹了,想出去走楼梯,门却怎么也开不开了。六、七个人脊背贴着肚皮挤在里面,起初还相互调侃,制造轻松,后来浑身出汗,呼吸不畅,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为了不多消耗氧气,再没人说话了。问题有点严重了。十来分钟后他朋友才叫来电梯工人打开了门,主人SorrySorry一个劲道歉。大家再也不敢坐电梯,一步一步爬上了五楼。入坐后,何飞用手蒙住脸:“这电梯让我在国际友人面前丢人,没脸见人了!”跟真的一样。
不过他朋友可真给他挣足了脸面。这是个艺术家庭,应该属于中产经济加小资文化那样一个层面。丈夫爱收藏,每间房都摆着他得意的三大类藏品,一类偏重文物价值,一类偏重艺术价值,还一类偏重人生和感情价值---由他夫人设计制作的各种居家过日子的工艺品。这使他们家生活在浓郁的艺术氛围之中。我不太懂收藏,但他竟然有两件清代民窑的瓷器,还集中藏有标志着福、禄、寿、喜、财的一套中国铜兽,倒真的叫我惊喜。
晚餐的精美丰盛,让我们这些以美食家自诩的中国人瞠目结舌。一道道的主菜:烤肉、醃肉、肠肉、咖喱浇汁肉,牛肉、羊肉、鸡肉,还有不知哪儿弄来的鸟肉,让你如临大敌,既磨拳擦掌,又望而生畏。这一顿饭吃了两三小时,直吃得旌旗猎猎,狼烟遍野,地覆天翻慨而慷!
两位主人应该是60年代末或70年代初生人。常去中国,喜欢长城、兵马俑,喜欢中国工艺品。儿子正上大学学工程设计,才20岁已经发福,满脸胡子乱躥---可能与他经常与同学去吃中国美食有关。女儿上中学,和我大孙女一般大,13岁,故而专门请出来与之合影,并接受电视采访。她说她向往中国和古代长安。然后挺有礼貎地说,因为明天一早要上课,她先休息,不陪我们了。
说话间,女主人端出果盘、甜点,还有中国带回来的核桃姜糖茶,一路海聊,直至更深夜尽才依依不舍告辞。在门口又说了很久的客气话,握手、贴脸,完成了一道道告别仪式,这才下楼----主人的热情并没有溶觧我们对电梯的恐懼,大家还是坚持从楼梯走下去。对不起哥们何飞了!他摊开双手做了个怪脸。
这个德黑兰之家,人到中年,事业有成,格调雅致,而且后继有人。屋子里没有洒欧州香水也没有点中国香,𨚫迷漫着似有若无的一种气味,我想那该就是幸福和融洽的气息,让人惬意得有点慵懒的家庭味道。何飞经常带中国人到这里来,这家就是丝路的一个驿站!
何飞个子高挑,一表人才,举手投足,那风度就是对“绅士”的一个市井版的注释。他原本就是伊朗旅游局的“干部”,中文又说得那么溜,因此在伊朗的许多会见、交流干脆就让他主持,省去了两边翻译的麻烦。我祝贺他“提拔”了,他夸张地握握拳:“等着瞧吧!”果然,我们何飞先生用自己的镇定自若、用自己对中伊两国的熟悉,把每次活动都主持得挺到位,证明了万里行团领导对他“提拨”的无比正确,也使这位男士的信任度加了好多分。
我们离开伊朗时,他和大家有个正式的道别,那之前,在宾馆大堂我俩还有几句对话。那天德黑兰下起了小雨,我说,“中国有句话,人不留人天留人,雨再大点走不了才好!”他说:“那我马上给天上去电话通知!”话仍然带着何飞式的俏皮,却分明泛起了一绪离别的伤感!
再见,何飞,上海见,好兄弟!(2016年11月9日于德黑兰--伊斯兰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