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叫张立的真多,五行八作中都有他们闪光的名字。在陕西国画界,我知道的张立就有两位,陕西国画院的张立和陕西日报文艺部的张立。这篇文章说的是后面的一位,即陕西日报的张立,他也是一位正在成长的国画家。
著名画家张立现场作画
资深传媒人、著名画家张立
著名文化学者肖云儒和画家张立
著名画家赵振川和张立
著名画家张立和著名影视演员张嘉益
我和张立因文字结缘。他最早是我稿件的编辑,也是写我的作者。作为编辑,他的眼很“毒”,对我的文章拿捏很准,编辑功夫了得。我尊他为一位优秀的作家,心里十分喜欢他的文字。他的文字真性而俏皮,又带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玩世不恭的罩衫。读他的文章,你就会跟他这种天性在字里行间相遇。我素来偏爱真性与幽默的人,于是与张立成为挚友,彼此爱开玩笑,有时甚至开得相当“残酷”。久而久之调侃成了习惯,竟然不会正经说话。跟他说话不俏皮、不搞笑,反倒不像了我也不像了他,这甚至成了我的一个苦恼。这十几年,张立当了主任。我多次想向他表示一点对待领导者的必要礼貌和尊重,但又不好叫他张主任,也不好不叫他张主任。只好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张生,就是与崔莺莺一道流传于街头巷尾的那个张生,尊称为张生主任。既反映了我跟他的熟稔,也传递了我对他的尊重,或许还有一份期盼。盼他像张生那样有点小故事,“张生主任”便这样叫了下来,这就是我们俩的关系。
我与张立之间唯一认真,而且较真到一丝不苟的,先前是为文,后来则是为画。为文——他对编辑工作认真,使得我这位老作者与他这位大编辑之间,组稿、写稿、编稿,但凡涉及文字,便会进入非常认真缜密而严肃的交流。在这种时候,我俩有时常会觉得,对方有点儿不像对方了。但是我们知道,“认真”其实本来也真是我俩的另一种真面目。为画——后来他开始画画,起初我调侃他,说他改行是因了卖画比卖文赚钱。但是慢慢发现,这个人这回是严肃认真了,他把全部关注都潜沉进了水墨山水中间。我急忙缄了口、默下声,不敢再造次。我知道,一个人对一件事一旦认了真,认真到视若生命的时候,你若调侃便是轻浮。于是坐下来认真品味他的画:张立为画与为文一样刻苦认真,甚至更认死理。人一认死理,就会激发出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生命能量。于是好一段日子 ,我在远处“偷窥”着他,听着他的响动,看着他像女士临盆那样生出一个又一个果子。
当下文人画画日见其多。在三秦文化圈内,我印象中有几种类型。一种是哲思灵悟型的文人画:倚重构思,倚重哲与灵的悟觉,对笔墨水彩也有自己追求,欣赏者获益更多却是意蕴、内容的启悟,例如贾平凹的画。还有一种如高建群,常常借寓佛祖的形象和个人风的大段题词,在画面与文字的“互文” 中,将画作的意蕴“写”出来。再有一类,譬如吴文莉、杨穏新,他们不以文字和哲思来传达感受,而是将自己的人生态度和审美追求融入画境之中,在独特的取景、墨彩和调性中,“读出”画家无欲的追求和空灵的境界。
在这些文人习画的群落中,张立走了一条正面强攻因而艰苦备尝的路子。看起来,他想要当的真是那种正经八百的专业画家,执着在走一条将文人画的重意趣与专业画的重技趣两相结合的路子。他画华山、秦岭,画汉江田畴、巴山云雾,画陕北沟沟峁峁……竟敢画云霓那样的桃花杏林,整个横断于山腰,让粉色花带与绿色林带形成饶有情趣的纠缠。他画中的陕北高原不再是荒蛮的裸露,而是相伴着沟峁窑洞中的人们生存的温馨……他力图将古意盎然的山水和当下人们的生活有温度结合起来,显示了出新之意。敢用繁复到让你眼花缭乱的墨线来画华山画秦岭终南,真够胆大包天。但我们从中的确感觉到了画家擘画宏大画面和把握群山脉络的某种能力。他大度用墨却吝惜用色、敷彩,画面难得的洁净、透明,若山气清朗,若山月可人,“若言其明,杳杳冥冥;若言其昧,朗照澈明;若言其空,万用在中;若言其有,阆然无容。”这是中国画艺术中之最难以言传的美境的哲理依据。苏东坡赠妙善长写貌诗曰:“天容玉色谁敢画,老师古寺昼闭房;梦中神授心自得,觉来信手笔已忘。”张立几十年浸泡在文学、戏曲、音乐、书画、雕塑以及民间的各种文化中,并以记者的旁观眼界纵览着各种艺术的高人和顶级作品,有一种凌绝顶和一览众山小的问道,而且各种艺术交汇渗透,论其综合素养,是好多专职画家望尘莫及的。兴来振笔意超然,但见满纸生龙蛇,张立在创作中做了很多向度的尝试,在他的画中能读到赵望云的构图、石鲁的笔意、何海霞的晕染、方济众的造型,还有密体山水等种种蛛丝马迹。他以众家营养自家,在多种笔墨中确立自己的笔墨,在百家的师承中纷呈自家的百彩。从张立的画中,我们看得出他对大自然所蕴含的构图之美、色彩之美、线条水墨之美,已经有了自己的独特感受,有了将这种感受转化为有意味的审美形式的能力。当然还缺了一点熟练和老到,缺了一点儿意味和意趣。不过我想,只要有了对自然美与形式美的独特感受,加上勤奋踏实的研习,一切都是可以期待的吧。
资深传媒人、著名画家张立
著名画家张立现场作画
张立拿起笔画画,也许还多少泄露了一个更重要的消息:他人生态度是不是正面临着自我调整?报社本是个热闹的地方,张立也是个热闹的人,到了中年之中的这把年纪,转而寄情山水,寄情自由度更大的个体创造,去追求另一种境界,这是人生与精神的退隐,还是人生的升华和超脱?外人虽不得而知,画家心中肯定有着画之外更多的消息,更深的意义。与张立百无禁忌惯了,此刻正襟危坐来谈他的画作,会时不时冒出来些许惋惜。惋惜那个无比放松、真性蓬勃、喜欢歪打正着的张立,那里有他独一份的才情与眼光,有他文字中跳脱的生命。一位画家如何在刻苦学习法度与保留自己才情天分之间,找到最佳的结合渠道和方法,还大有思考的空间。我觉得张立在绘画上完全应该有、也完全会有比现在更新的创意和面貌。我相信在画家张立逐步走向成熟的时候,不会像别人那样经由成熟而显出世故,或被自身故有的习气所笼罩。张立一定会由中规中矩重返“无法无天”,在穿越成熟之后,他会重新找回那个俏皮而真性的张立,找回那个生命感觉和艺术感觉都极有青春感和创造力的张立。
这是我至为希望的。(文/肖云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