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绣代表作品
纹推潮涌 技道合一 传统织染绣文化初识
中国是最早发明养蚕、缫丝、织绸的国家,中国人最早使用丝纤维,并以其卓越才能织造出令人叹绝的丝织品。“织文者,织而有文,锦绮之属也,以非一色,故以‘织文’总之”,织文即丝织品上多色的花纹。睿智的先民凭借一双勤劳的手,在织机和经纬间穿梭,经营衣冠王国。手借织机演绎了几千年中国传统织染绣文化大戏,纹推潮涌,多姿多彩,值得今人温习、传承。
指间经纬——曾经的辉煌
纹与道是统一的,对器的追求累积效应便是技艺,艺术品就是技艺落地的显像,纹引织艺,技道合一。从商周时期几何纹单层提花织物,到战国时期的辫针绣,尽管能绣出龙、凤、花卉等纹样,但还只是针法的变幻,属工巧范畴。汉代受织法、绣法和染法的影响,纹样更加丰富,出现了云气纹、茱萸纹、鸟兽纹等,到唐代随着锦、绮、罗和纱的使用,出现了斜纹组织和纬线显花技术,纹样进一步丰富,创造了团窠花等。特别是初唐盛行“章彩奇丽”的陵阳公样,题材多系禽兽,对称式构图,由于联珠、团窠、缠枝等复杂纹样的使用,打破了秦汉的传统图案程式,为盛唐风格的形成奠定了基础。两宋时期丝绸生产重心南移,纹样花鸟和几何图案已成主导。元代管道升以画入绣,突破宋绣止乎平面的局限,为江南民间刺绣吹拂一缕新风,是明代顾绣辉煌的前奏曲。
由清代刺绣工艺家丁佩撰写的《绣谱》夙享盛誉,曾让多少绣品爱好者痴迷。丁佩描绘的女红不但要具备刺、缝、贴、织、绣、染、印等家庭技艺,还要有不寻常的针外功夫,通晓诗书画印,具备脱俗不群的内在涵养。为丰富论据,作者还在绘画与刺绣的联系比较中引入文学,体现了作者的丰厚学养。同时作者仿照诗品、画品之说,把刺绣也分为五等,从纯粹的美学角度观照刺绣这一传统技艺。苏绣的另一代表人物沈寿将造型艺术融入刺绣,从油画、摄影、水彩、版画和素描中汲取营养,作品一扫匠气和闺阁气,显现文人画气息,其作颇得慈禧青睐,其刺绣作品还在国际博览会上获大奖,根据其口述而成的《雪宦绣谱》,记载了其师承顾绣创新仿真绣法的体会,是缪氏、韩希孟和顾兰玉等一批女红刺绣大师经验和智慧的累积,弥足珍贵。
单一沉静与五彩斑斓交替,平纹斜纹和缎纹交织,体现中国人温润、细腻、热情的性格,也形成了织染绣技艺清晰的审美发展脉络。作坊里不仅有织工巧匠,亦有艺人名媛;织艺中不仅有生活,更有沉甸甸的文化。几千年来,纹饰以其与织染绣传统文化相通的各个方面,连缀起无数与中国诗、书、画等历史文化有关的片段,无论是繁荣还是式微,纹饰或繁或简,既有礼制约束,又有个性张扬,引领传统审美趋向数千年,绵亘至今。
手上乾坤——遥远的芬芳
贯通织染绣的“纹”,凝聚了装饰艺术的精华,浓缩了独特的纹饰风采和不尽的艺术美妙,最富审美性和艺术表现力,另具别等第、分贵贱的功能。原始社会就有简单的平纹和原始纱罗组织,商周时出现了斜纹、平变和斜变组织及绞纱组织。周代丝织品在组织设计上有重大突破,开始出现经二重、纬二重等复杂的组织结构。唐代又从汉代经锦组织过渡到纬锦组织,出现了晕涧锦,并发明了在平纹上织入金片的织金锦。到宋代正式实现变化斜纹向缎纹组织的发展,达到顶峰。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夏商周时代织造发展,逐步形成了手工机械织造体系,原始腰机至今仍流传于云南傣族、景颇族和海南黎族等地。自唐末至宋,已有完备的花楼式绫织机传世。至明清手工织机分类配置齐全,还使用阔提花机,开始用挑花结本原理提综织造。清代丝织机型向专业化发展,出现了云锦妆花机、缂丝机、天鹅绒机等几十种。织机始终是为手服务的,手才是织机的灵魂和主宰,是织机上和经纬间的总导演,是原汁原味传承的实践者。
颜色的选择、搭配及创新变化与技术、工艺和材料有关,更与时代审美趣味、体验和感受相连。从管道升到韩希孟,力戒闭门造车墨守成规,立足本体语言,创新艺术形式和功能。传统女红创新针法,用工艺语言表现书画笔迹,一改严谨刻板,自由风度尽显,传统的纺织染绣技艺得到弘扬和发展。南京云锦织造技艺、中国传统蚕桑丝织技艺等已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涉及织染绣门类的60个传统美术和技艺类的非遗项目已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为服饰技艺的保护、传承开辟了新的途径,同时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急需保护名录,南通蓝印花布印染技艺、苗族蜡染技艺、白族扎染技艺等国家级非遗项目,因材料来源困难,面临传承和生存危机。
纵横排奡——困顿之思考
中华服饰文化是一个历史悠久、积淀丰厚、绚烂多彩的宝库,是文化素养和审美情趣的直接表现。儒家重视服饰美,也重视资质美,讲究文质彬彬。道家强调质,重视内美,反对形式上的繁缛,着重人的风姿、风采、风度、风韵。古代礼教在仪容服饰上要求很严,服饰代表身份;对审美个体而言,服饰既有高下之分,又有雅俗之别,有必要对服饰美进行认真探讨,对服饰流行心态作积极引导。
服饰之境是深具文化内蕴的美学境界。服饰重视质地之美,从最初的棉麻纺织到后来的蚕丝纺织,聪慧的先民运用不同的材质,制成色彩绚丽的各种织物。伴随纺织工艺发展的还有印染工艺,染缬、防染等多种技法,染印出了淡雅的蓝印花布、明丽的彩印花布等。织物由实用走向艺术,纹饰由简约到繁复、由抽象的神秘到现实的儒雅,甚至到高贵的华丽,特别是色彩的加入,便有了身份等级之分。超越形式而拥有灵性,技和道浑然一体,体现着儒、释、道等传统文化主导下随时代而变的审美,体现着天、地、人之间的和谐,传递着中国历史的温度,承续着中国传统文化的质感。
衣因锦而尊,因绣而荣,丝帛必须“加五采之巧,施针缕之饰”,方显珍贵。针法的变化,形成不同的运针风格和技术流派,遂衍生三大名锦四大名绣。虽然丝帛是上苍对人类的馈赠,虽然织染文化像东方人的血液,流淌在传统文化的内核之中,但不得不承认,传统织艺及至近代,已经逐渐沦为边缘文化。技艺的养成是漫长的,与规模化生产、批量生产和速度背道而驰。传统工艺、传统美术虽然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了国家的保护,但手工织艺千针万线、千丝万缕的特性和服饰繁复的工序,显然不能很好地适应当代社会的需求,面临人才断层、技艺失传的危机。大多数手工艺人虽然还在执着坚持纯手工制作,坚持原生态的植物草染之法,但许多手工织染品设计、装饰和用色,常常让人感到缺少意境,传统织染工艺正在慢慢远离生活。手工作坊骤减、原材料匮乏、产量低迷、收入微薄和污染环境,传统手工织造在困顿中坚守。
在流行工业设计的今天,在提倡生态文明的中国,对织物的环保性、装饰技艺的历史传统和文化特质,应该有更加广泛的了解;对于传统织造和装饰技艺所能够肩负的文化、艺术、生态等方面的多重担当,应该有更为深刻的认知。借鉴他国的经验,对部分技艺传承人认定扩展到群体和团体范围,让传承队伍保持适度规模,让活态传承落到实处;深化生产性保护的理论研究,扩大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的影响,加强政府机关与传承团体的沟通协调和宣传推广,实现与市场有效对接融合;面向生活和实用,重塑织物的艺术生态观,建立起整体、可持续的文化生态链,让梦幻纹样更具魅力,让凝结于织机和经纬的衣冠王国更加丰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