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颖

　　电视剧《平凡的世界》高度呈现小说原味，以极高的收视率多次重播。少安、润叶、少平等年轻人的命运牵动着观众的心，让人为他们的奋斗与爱情感慨万千。演员朱辉在剧中塑造的小人物“二爸”孙玉亭，也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孙玉亭是带有悲剧色彩的喜剧形象，有较高的政治敏锐性和激进的革命热情，在他身上小人物的卑怯妥协、两相保全的如意算盘、弯弯绕绕的小九九表现得淋漓尽致。看过《平凡的世界》的人都忘不了“二爸”，因为朱辉演活了孙玉亭。

　　很早朱辉就梦想成为一名演员，他引用刘威先生的话：“做演员很幸福，我们在自己的生命里过着别人的生活。”演员通过自己的理解去演绎另一个生命的生活，在无限可能中领悟生命的张力和坚韧。这也许正是朱辉梦想成为一名演员的原因。身边的亲友没有“演员”的先例，理工出身的父亲不赞同他这想法，自然不会支持他。进入电视台工作后，工作缘故朱辉偶尔能得到跑龙套当群众演员的机会。这些零碎活圆不了他的演员梦，却让他愈来愈清晰地看到天命——成为一名演员。

　　朱辉不断对自己和身边的朋友说：“我要成为名演员！”为了理想他决定北漂，去北京，去闯，哪怕前路再难他也要拼上去敲天命之门。一个实诚人的逐梦路，既艰辛又多助，命运之手把他引到滕华涛，曹盾导演面前。朱辉敬重演技精湛的表演艺术家，也羡慕那些科班出身的年轻演员，他虚心向每一个人学习，在生活中观察在工作中学习，从未因为半路出家而畏手畏脚，他知道最微不足道的尘埃，在特定场合都能焕发巨大的能量。滕华涛，曹盾看中朱辉的踏实和用功，在他们带领下朱辉于《失恋33天》《裸婚时代》《时尚女编辑》《浮沉》《危情24小时》等影视作品中都有出色表现。“当你下定决心去用心做一件事时，世界都会帮你。”这句话在朱辉身上应验，北漂时滕华涛、曹盾、程墙、刘进等导演和张嘉译、文章等著名演员都给他很大帮助，“没有他们的帮助，就圆不了我的演员梦。”朱辉感激师友的帮助，也感恩缘分的喜乐。

　　随着作品增多，朱辉的踏实被更多人认可，他迎来自己演员事业中的里程碑时刻。那年电视剧《平凡的世界》剧组来西安选演员，经陈卫老师推荐，朱辉有幸拿到剧本。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平凡的世界》是他最喜爱的小说，路遥先生也是朱辉最敬重的作家。朱辉把原著小说与剧本对照阅读，最吸引他的人物是“二爸”孙玉亭。

　　孙玉亭是个很有个性的人物形象，有高涨的革命热情和鲜明的阶级立场，这为他带来精神上的满足和愉悦。与此同时，玉亭不爱干农活，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要靠亲友接济度日。这种懒汉，乡亲们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的。玉亭是那个特定年代特定人物的代表，他热衷“左”倾，信奉“左”倾，然而却被“左”倾毒害。玉亭既有敏锐的政治觉悟，又有满肚子小九九的狡黠，他自私又懦弱又为革命不顾一切。孙玉亭性格的复杂性，玉亭的处境是尴尬的。这一角色在人物塑造上较有难度，朱辉被这一角色吸引，他想演孙玉亭，若能参演电视剧《平凡的世界》致敬经典该多么幸运。

　　演员的最高境界是成为塑造的人物，朱辉日夜琢磨孙玉亭，去理解这个人物，吃透他的性格特点。“艺术源于生活，我要去农村体验生活。”朱辉决定去陕北体验生活。他要去搞清楚孙玉亭的生活环境，学着变成孙玉亭。

　　尽管角色还没确定下来，朱辉已经在榆林佳县通镇的阎辛庄村和农民吃住在一起了，他向乡亲们学习陕北话，习惯农村生活，甚至学习如何圪蹴（蹲下），模仿他们抽旱烟的动作等等。朱辉回忆道：“穷要瘦，要显肋骨”为了在形体和气色上更贴近人物，他一周内把体重减下来，透过瘦消身躯的根根肋骨呈现孙玉亭困顿生活的真相。

　　在表演中朱辉是一个很注重细节的有心人，常用孔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话提醒自己，他认为好角色都是锤炼出来的，演员表演也像厨师烹饪美食一样不怕精不怕细，只要对塑造人物有益，朱辉都不厌其烦的用心做，在细节上绝不含糊。《平凡的世界》剧中有一个非常不引人注目，但却是他每天都用心去做的细节，那就是玉亭的鞋子。玉亭日子过得很不好，一双破鞋连鞋带都没，朱辉让剧组多准备些麻绳，在整剧拍摄过程中朱辉都穿着一根麻绳兜底系在脚上的破胶鞋，朱辉说：“这根草绳不起眼，但这草绳能更真切衬托玉亭的拮据落魄，我的心思就没有白费。”

　　为了让自己沉在人物之中，朱辉从来都是穿着剧装去剧组，人们习惯穿成那样的“二爸孙玉亭”，偶尔有一次他穿着自己的衣服去剧组，被剧组场务拦住，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时尚帅气的人是二爸孙玉亭，无奈朱辉搬出自己那不太标准的陕北话，才让场务相信自己就是演孙玉亭的演员。

　　朱辉注重提炼能让人物立精魂的细节，看过电视剧《平凡的世界》的观众应该都记得孙玉亭不离口的一句话：“感谢党”。相信每次玉亭说“感谢党”时，一种复杂的心绪都略过观众的心。政治觉悟极高的孙玉亭发自内心“爱党”，人微言轻的他，处于被忽略的地位，孙玉亭通过“感谢党”来强调自己政治的正确性，孙玉亭是有情怀的。小说原著中没有这句话，剧本中也没有这句台词，它是王雷和朱辉在现场磨戏时碰撞出的火花，“感谢党”让孙玉亭这个人物的魂立了起来。

　　朱辉沉浸在人物之中琢磨人物的内心，尽力把小说和剧本中没写到的，但却能让人物更真实饱满的东西演出来。比如，孙玉亭政治觉悟高，时刻感恩党，但他也有小人物的狡黠，想要两相保全。剧中玉亭揭发少安那段戏里，玉亭先告诉哥哥通知少安逃跑，才骑车去镇上揭发少安。朱辉认为，此时的玉亭内心是欢快得意的，他既保护了亲人又保全了政治正确，在拍玉亭去镇上揭发少安的那段戏时，朱辉对导演说：“我要慢慢悠悠得意洋洋的骑车，还要唱一段戏”。于是观众们看到玉亭慢慢悠悠骑着自行车，嘴里哼唱：“盘龙卧虎高山顶……”孙玉亭得意的小心思被展示得淋漓尽致，堪称一段精彩的演绎。

　　孙玉亭的成功不是偶然，他向多少前辈师友请教，私下里也观摩了大量经典影视作品，他学在表演中的克制和收放。在曹盾导演的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中，朱辉饰演的酷吏吉温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吉温是历史上有名的酷吏，他的跋扈和残暴让人闻风丧胆。但朱辉饰演的吉温却有些不一样，他不是通过常见的阿谀奉承去呈现小官小吏嘴脸。在《长安十二时辰》中，吉温的狡诈阴险却很有层次，他憨厚的外表让人产生可靠的错觉，他的城府和阴郁藏在一些小的细节中。比如朱辉通过让吉温在林相转身时，偷偷用手指蘸食酱汁来表现人物的狡诈。当好不容易找机会拿起一块肉还没碰到唇边，林相又一转身，只好赶忙将肉放到衣袖之中……在吉温与林相关于辨人之法的对答中，朱辉用：“肉都是一样的关键是看哪个厨子做”的说法含而不露的拍林相马屁，其反应速度，智慧与表情一语双关，他通过自己对人物的理解，塑造出吉温复杂的性格，在层次与真实感上把握得恰到好处。“吃透人物，做人物本身想做的”朱辉说：“如何判断一个演员的成功？如果你塑造出来的人物别人觉得真实不假，那就是成功了。”

　　经过近三十部影视作品的锤炼，不是科班出身的朱辉，终于成长为内地实力派演员，在《平凡的世界》《长安十二时辰》《大秦帝国之天下》《宣判》《裸婚时代》《海上牧云记》《抹布女也有春天》《等风来》等颇有名气的影视剧中都可以看到他的表演。时光是磨人的刀剑，也是成就人的妙手，朱辉一路走来经历了很多摘选和历练，成为演员，既是天命使然，也是心血凝聚。西北汉子的厚诚与自己本身的谦逊内敛，在朱辉身上融合成既接地气又不失风雅的气度，给人温暖又可靠的感觉。谈及人生与未来，朱辉说，“信是所望之事的实底，是未见之事的确据。”他坚信只要树立崇高的职业信仰和职业荣誉感，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的岗位上成就一份平凡而伟大的事业。

　　本组稿件来源于《视界观》杂志第63期“视界人物”，《视界观》杂志第63期于2020年5月份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