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文化学者、文艺评论家、书法家肖云儒
著名文化学者、文艺评论家、书法家肖云儒。曾任中国文联全委、陕西文联专职副主席、中国小说学会副会长、陕西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陕西策划协会主席,国家级和省级有突出贡献专家,享受国务院津贴。现为陕西省政府参事室文史馆员,西安交大特聘教授。被学界誉为散文理论的先行者、西部文学的开创者、丝路文化的探寻者。
总共发表作品575万字,著作31部。在中央及各地电视台、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西安交大以及罗马、伦敦、米兰、布拉格、莫斯科等地作过200场人文讲座。先后获得过中国当代文学研究成果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中国图书奖、广电部“星光奖”“冰心散文奖”“陕西文艺大奖·终身成就奖”“陕西文艺评论特等奖”等奖项20多个。
在这个校园里,我们还追随着李白在兴庆宫写“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才情,追随着唐玄宗与杨贵妃联袂歌舞“霓裳羽衣”的身影,当然,还有安禄山“胡旋”的狂傲……你能听到两千年历史在岁月尽头的回响,你能看到汉隋唐、元明清的人物和生活图景在土地深处再现。古代丝绸之路许多国家和地区的文明,也在校园的历史长卷中徐徐展开。
最近我又去了一趟西安交大的兴庆校区。几十年来,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而此刻这里的一切又都略显了陌生。樱花刚谢、余香犹存,在林荫道上一步一步走过,我问自己,你真的了解这个学校、这所校园吗,真的懂得脚下这片土地吗?
其实从每座校园走过,你的脚印都会重叠万千从这里走出去的学子和终年生活在这里的教工的脚印。但很难有一所学校,在那些杂沓的脚印深处,还积淀着60年,120年,乃至2000年来贤者文士、师长学子的脚印。
我当然知道,此刻自己的脚印正叠印着这所学校创始人盛宣怀以及先行者唐文治、彭康的脚印。但朝樱花道尽头看去,朝高楼和蓝天尽头看去,你怎么能想到,我们的脚步还追随着西汉太学——那所我国最早的学校、最早的博士和学子们的脚步,追寻着提倡西汉独尊儒术的董仲舒在下马陵的脚步,追寻着汉壁画天象图24星宿的余韵,追随着司马相如《上林赋》描绘的汉代勇士的操演呢?
在这个校园里,我们还追随着李白在兴庆宫写“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才情,追随着唐玄宗与杨贵妃联袂歌舞“霓裳羽衣”的身影,当然,还有安禄山“胡旋”的狂傲。
在这里,你能看到东亚各国遣唐使的足迹,其中有多年跨海任职于斯的日本人阿倍仲麻吕。还能看到唐代画家吴道子和韩干的壁画丹青。而人所熟知的白居易,就是那位写过《长恨歌》和《琵琶行》的中唐诗人白居易,竟在这个校园里整整住了三年,写过传颂千古的《养竹记》——竹本固,固以树德;竹性直,直以立身;竹心空,空以体道;竹贞节,贞以立志。他对竹子的称颂,不正是对今天莘莘学子的殷望吗?
你能听到两千年历史在岁月尽头的回响,你能看到汉隋唐、元明清的人物和生活图景在土地深处再现。古代丝绸之路许多国家和地区的文明,也在校园的历史长卷中徐徐展开。
我在国外讲学时,曾经通俗简明地表述过古代中华文明的大结构,那是一种“两区”“两河”“两圈”和“两路”的双重互补结构。
“两个区”:从中华全域看,有农耕文化、游牧文化两大区域。自古以来我国便有着这两种生存方式和生存观。它们相辅相成、互激互补,成为中华文化重要的内生动力。我们不能忽略另一半中国。
“两条河”:从农耕文明看,中国又有黄河、长江两河文明异时异地的传递。黄河文明支撑了中国古代史的上半部,长江文明稍后崛起,支撑起中国古代史的下半部。“两河文明”在唐宋之间接力传递,有效地解决了中国社会稳定发展和中华文明永续不断的问题。
“两个圈”:从世界范畴看,中华文明也是一种两个圈层的互补结构。千百年来多少人去海外打拼,建立起无数华人社区,使中华文化与世界文明的融汇越来越深广。这很像是一个鸡蛋,本土的中华原生文明是“蛋黄”,融汇于异域的中华再生文明是“蛋清”。海外中华文明传播弘扬了本土文化,它在与异国异地文明的融汇中,又不断生成中华文明新的因子。它极具接轨世界的活力,是中华文明最早融入世界的一部分。
“两条路”:陆上、海上丝绸之路。以先行者张骞与郑和为标志的这两条路,拓展了中国以外向发展促内生发展的新空间。经济上看它是一条含金量极大的钻石宝链,文化上看它又是一道飞越地球的七彩霓虹,促进世界在和而不同中共同进步。
应该说我们每块国土,大致都感应着这种双重互补文化结构的某些局部,但像西安交大这样多方面全息着中华文化结构的,怕是不多。一个具体的文化单元有如此辐射力,太珍贵了。
从这个文化坐标来看,可以说交大从成立时的徐汇校区,到西迁后的兴庆校区,再到二度西迁的创新港校区,其实贯穿着两个层面的精神。一是社会实践理性层面,那是国家民族责任感的贯穿,即南洋公学时期的实业救国,徐汇校区时期的精英护国,兴庆校区时期的西迁报国,以及正在起步的创新港时期的创新强国。这是爱国奉献精神的贯穿。还有一个层面,便是文化理性精神的贯穿。从123年前南洋公学建立,中国有了自己创办的最早的现代模式大学,这是在社会转型(如洋务运动)大背景下,世界现代教育模式引进中国的先声,是世界现代教育文化通过海上丝路,促进中华文化海外融汇圈向本土生成圈辐射的一个成功案例。它和其后清华、北大一大批现代大学的建立,显示出中华文明内、外两圈层交互作用的活力。
因此,1956年交大由上海西迁到西安,由东部西迁到西部,由沿海西迁到内陆,完全可以视为这是在中华两河文明、两路文明基础上,一次新的融汇再生,也就是相对发达的长江文明、海桥文明,向黄河文明、陆桥文明的一次文化西迁。看起来,它是由发达地区向欠发达地区的迁移,实际上蕴含更为深刻的含义——它还是现代教育、科技研究向中华传统文脉的深度进入和根性回归,同时又是海上丝路与陆上丝路在新历史背景下的一次衔接。西安是古代陆上丝路的起点,不但辐射着中国的腹地,也辐射着中亚、中东直至欧洲、北非。因而,交大“西迁”既回归了本土和根脉,也从另一个方位上回归了现代和世界。
我们脚下的每一片土地都有着无穷的宝藏,它等待我们去深垦细耘,等待我们去重新发现、重新感味、重新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