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云儒)由伊朗古都设拉子往东朝巴基斯坦进发,有近千公里,三天的路程,中途要在克尔曼和扎黑丹驻足。由于巴基斯坦近期颇不安宁,时有爆炸袭击事件,我们临时停宿于巴姆。看来整个行程可能要稍有耽搁了。
位于伊朗平原的巴姆市据传形成于6000年前,是著名的古城,在世界古城中也算得是一位耄耋老者了。城内的巴姆古堡是世界文化遗产,规模宏大的生土结构建筑群让你震惊,古堡的历史可追溯到2500年以前。这些,容我在此文中先不多说。
倒是另外两个因素引发了我特殊的兴趣,以致忍不住想在这里聊发一段太极之思。
巴姆属于克耳曼省,当地资料云,“克耳曼”这个地名其实源于“日耳曼”,它印证了伊朗人、波斯人的雅利安人血统,印证了他们属于日耳曼和印欧语系的历史。
古文字学界也有人认为,大流士一世在“神仙之地”巴加斯坦Bagastāna所立的《贝希斯敦铭文》不在别处,就在今天伊朗的克尔曼沙赫城西北30公里的山崖上。而“克尔曼沙赫”就是“日耳曼王”的意思。这就从语义,语音历史演变的角度,再一次显示出了克耳曼与日耳曼、波斯人和雅利安人在血统上的关联。
记得我30年前第一次出国,是应蒙古国艺术联合会邀请,随中国文联代表团访问乌兰巴托,团长是时任中国文联书记处书记的董良翬女士,她是革命元老董必武的女儿。我们发现在蒙古草原上竟然很早就有日耳曼民族生存的印迹,但当地都叫他们“凯尔曼”人。为了验证,还专门去“凯尔曼”人开的餐厅吃了一顿西餐。他们的确不是现代移民,而是世代祖居于此的日耳曼人。这令我这个孤陋寡闻的人好生惊异。不想到了伊朗,又遇上了类似的民族大迁移、大交流的历史景观。“日耳曼--克耳曼--凱耳曼”,这中间该有多少人生的悲欢离合和历史的起承转合呢!
克尔曼是古代陆上“丝绸之路”和“香料之路”的必经之地。由此向南,距波斯湾不过三、四百公里,古代的霍尔木兹港又是这里与海外通商的重要港口,中国和印度的商品源源不断由东往西运到这里。因此有学者认为,克尔曼一带的丝织技术是从中国传入的。无独有偶,马可·波罗也曾经于1271年来到克尔曼,表明当时地中海由西往东的航线也已开辟,克尔曼已经是连接海上丝路和陆上丝路、连接波斯湾海域和中亚内陆重要的贸易商业中心了。
克尔曼只不过是古代陆、海丝路的连接点之一,而且不是最大、最著名的。现代经济和文化交流的共同需要,使得亚欧两大洲在经济文化的许多领域主动向对方伸出了友谊合作之手。
2014年夏天第一次丝路万里行时,我们到访过希腊的比雷埃夫斯港。比港是希腊最大港口,也是地中海东部最大、排名欧洲前十的集装箱码头。当时,中国的中远集团投资40亿管理着其中两个码头。我们去的前4个月,中远海运集团又正式收购了比港67%股权。我们离开之后一个来月,李克强总理访问了巴尔干半岛诸国,并与相关国的领导签订了匈比快线协议。这条铁路快线南起希腊比港,北至匈牙利布达佩斯,中经马其顿和塞尔维亚,直接辐射人口3200多万。建成后将成为中-欧陆海丝路一条更便捷的新通道。这使比港一下成为外电关注热点,纷纷评价它是中国当代陆海丝路两相衔接的一次战略性成功。
其实在此之前,营运多年的中--哈--俄和延伸至中欧的国际铁路,通过中欧班列联运,早已在波罗的海、北海和彼得堡、阿姆斯特丹、鹿特丹(欧洲第一大港)有了出海基地。近两年陆续联通的西安至徳国汉堡(号称“欧州的大门”)、义乌至西班牙马德里(南经直布罗陀海峡可直达北非)等多条中欧班列,使陆上、海上丝路在整个欧州由北到南的各主要港口联为一体。一带一路已经成为钢铁之路和碧波之路的兄弟组合。
而由希腊往东看,中巴经济走廊构筑了从中国喀什到巴基斯坦瓜达尔港几乎是直线的、最便㨗的陆海通道。全长3000公里,东北接“一带”、西南连“一路”,是一条包括公路、铁路、油气和光缆通道在内的立体贸易走廊。
建设中巴经济走廊,使中国西北有了较近的出海口,也优化了巴基斯坦在南亚的区域优势,对中巴两国发展具有强大推动作用。但远不止于此,它更有助于促进南亚、中亚、北非、海湾国家等国紧密联合在一起,形成惠及近30亿人口的经济文化共振。
除此而外,一带一路沿线还有许多正在筹划,或者已经签订了初步协议的大项目。譬如:
与以色列共建的打通红海和地中海的铁路和埃拉特港口的建设;这条铁路和苏伊士运河几乎平行,意义不言自明;
与孟加拉国共建的由首都达卡至杰索尔贯穿该国西南部的铁路网骨架;
与斯里兰卡共建的汉班托特港及其经济特区,可提供上百万就业机会,基本可以解决当地的失业困扰;
与泰国共建的横贯泰国南部克拉地峡的克拉运河。这条双向航道运河修成后,不必穿过马六甲海峡,可以直接从印度洋的安达曼海进入太平洋的泰国湾,航程至少缩短2—5天时间、1200公里;
与马来西亚合作建造的涵盖旅游、货运、贸易多种功能的马六甲新港“皇京港”,建成后将成马六甲海峡最大港口。
还有亚州18国拟议共建的泛亚铁路。这条贯通欧亚大陆、筹划了近50年的铁路网,规划已经签定,将来,由4条“钢铁丝绸之路”构成的黄金走廊,纵横交错的干线和支线将编织起一个巨大的经济合作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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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拟议中的规划,全部落实可能需要较长的时日,也可能会遇到许多困难和变数,但它们和已经实现了的陆海丝路贯通项目一道,为我们勾勒出了一个亚欧陆海共进的兰图。其中每一个项目,都不止有利中国,打通了中国的经济文化脉络,同时也拓出了中亚、中东,南亚和整个欧州发展的一片新天地。只要想想,港口由于有了现代铁路公路的纵深,会给所在国拉动多少内需;而陆上道路由于有了港口和航道,又会给各国集聚多少外贸,道理就不言自明了。
亚洲和欧洲,两位巨型的千手观音,在一带一路的倡议下伸出了她们千百只手,亲昵地环扣着对方的十指,挽起了对方的胳膊。
我们的车队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排成一列疾驰着。十几辆车的尾灯打着双闪,显示出一种秩序和镇定。我脑子里闪出过去、未来的镜头,又让一种亮点的缀连和秩序性的归纳串到一起。思古之幽情,思今之豪情,在心里编织起长长的锦缎。
我想到了玉和帛。
在德国李希霍芬对丝路命名之前,中国朝野一直把丝绸之路称为玉帛之路、玉石之路或骏马之路。中华民族自古以“和”立国,有“尊玉”传统。玉在中国自古以来一直是和平、和谐的符号。玉洁冰清、珠圆玉润更是中国人内心世界和宁、和静的赞语。玉字传到西方,强调的则是它的物质含义,英语cash(现金,现款)与突厥语qash(玉)是同源词,这表明欧州人心中,玉是与的财富联系得更近的。
穆天子西行,是周代帝王一次跨越丝路的远游,也是一次探玉之行。他先北行至黄河河套地区,向当地邦主河宗赠送了玉壁,并沉玉入河以祭河神。河宗告诉他,西边的昆仑山丰产稀世美玉,穆天子于是远行昆仑,果然“载玉万只”。他给禺知(今阿富汗一带)的女王西王母送的就是昆仑黑白美玉和中原丝绸织品。两人因此相见甚欢,以致““乐而忘返”。这是先祖与西域交往中以玉为礼、和平友好的一则美谈。
真是玉成中国,玉成丝路呀。玉就是中国的笑脸,王就是中国的诚意和礼仪。
而帛,丝帛,也曾是中国的称谓。古代我们曾被称为赛利丝国,赛利丝人。丝帛可作衣物,是物质商品;也是美化生活的饰物,是文化商品。从古至今,我们常常在丝帛上写字画画,“绢画”“帛书”是珍贵的书画材料。而与“丝绸”同一词根的“丝弦”,在中国则泛指音乐、乐队、乐器,所以丝帛也是一种文化艺术的指称。丝绸既是美丽的象征,也是贸易的象征。和平贸易才是共赢之路。我们建设“一带一路”,不就是以笑脸和实利在丝路上广交朋友吗?
今天我们提倡的和谐文化,正是直接承继了传统的“玉帛精神”。我们追求世界和平,化干戈为玉帛;追求社会和谐,将各种关系处理得珠圆玉润;追求民生和惠,家有金玉,人有丝帛;追求心灵和宁,精神境界玉洁冰清!
我更想到了“太极合抱”。
丝绸之路上,陆路和海路在各地的无缝对接和交汇,分明在地球上画出了一幅阴阳太极图!如果将大极图的方位顺时针横转90度,阳鱼、阴鱼分别代表的陆上丝路区和海上丝路区,便立见分明。原来一带一路的科学决策,内里还体现了中国古代合抱天下的太极理念,在变易中实现动态平衡的理念。
太极图以阴阳双鱼将世界一分为二,同时首尾合抱,圆满一体,在不同中大同,在不同中大和。太乃极至,极为极限,是谓太极。南宋朱熹说“总天地万物之理,便是太极”,“总天地万物之理”,也就是客观世界至上性、总体性的道理。
太极图可以说是个全息图,太极思维是一种全息辩证思维,太与极两极之间包容无数层次和系统,却又浑然一体。“一带一路”战略便体现了这样一种总体性、全息性思维。
“一带”,陆上丝路作为太极图中的阳鱼,东方起点集中于黄河中游的长安---洛阳一线;西方的终点则撒播于北欧、中欧、南欧各国,形成幅射性的鱼形图象。“一路”,海上丝路作为太极图中的阴鱼,东端的出发点很多,在中国东呈弧形展开。但航向相对集中,大都向中国南海,通过马六甲海峡,经印度洋进入地中海,直指南欧、北非各国,在上述列举的各大海港与陆上丝路相联接。
这样便在空间上、气势上形成一种太极合抱之势。注意,是合抱,决不是合围,而是要打破合围,让中国和世界在一个新的维度和深度上,以和平、发展为主题,相互进入,联手共进。这是一种全球发展和全维覆盖的科学思维,是中国与世界一次旷古罕有的,有实质又有温度的和平拥抱。
车队在不息地奔驰,我的思绪也一直这样无边际地飞扬着,向着遥远的远方。(2016年11月19日去印度途中)